千年的石头会说话—碑刻抢救性搜集保护与整理已刻不容缓

小时就常听村里长辈们说,东陀村王家起初兄弟三人，其一留守本村世代繁衍生息；其二迁徙新绛县龙兴镇王庄村另立门户；其三弃舍俗家到九原山的甘露寺削发为僧。可我的脑海中从未有过两村王家礼尚往来的记录。

二十多年前我在县城法律事务所工作时，有时会遇见的王庄村年长的王姓当事人，他们也告诉我：“咱们两个村子都是王家村，祖先是亲弟兄，你村是老大，我村是老二”，顿时互相格外亲热沟通顺畅。因我村王氏家谱遗失，坐落于村西的王家祠堂1973年毁于文革，为此两个村子的血脉缘由和历史故事始终是年过半百的我的未解之谜！我曾多次走访两村的老者，但未能解开两村的族系渊源。

在沪工作近二十年的我每次回到村里最大的乐趣，就是通过穿过大街小巷欣赏村中的遗留古建和老宅以唤醒年少时的乡村回忆！2021年五一节假期，就在我徜徉在我村节孝坊牌坊南测的王家中院旧址前的小巷时，无意中发现一通石碑隐藏在草丛中，碑身沾满了泥土和粉尘，用杂草清扫后碑头浮现阴文四个大字“灵王遗跡”。 啊！赵武灵王？周灵王？楚灵王？这块石碑究竟会给告诉我什么故事?是否可以弥补历史的空白!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驱动我必须破解这通碑文。碑朝上的一面能隐隐约约能辨出九世孙到十二世孙的名讳和各自所捐银两。因石碑体大厚重，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翻身，草草掩埋后，我立即联系擅长拓印的原县党史办主任金石专家毛上虎老师，希望他能在村委的协助下拓碑以挖掘未知的历史信息。同时我和村里的长者们建议村书记王根管派人将石碑抬到村委办公室，以防常年游走于村落的古董搬运工将其转走。那年冬天毛上虎老师虽冒严寒辛劳驱车到我村，但因令人费解的他人事由而未能拓印碑阳，令人遗憾和无奈！

今年大年初一村委大院闹热闹，长辈王文其欣喜地告诉我“那块《灵王遗迹》石碑挪到大队啦，你快来看”， 我俩迫不及待地用水清洗干净后再用白色粉笔在碑面数次涂抹后，碑文才逐渐浮现。哇塞！全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对古文成绩不太好的我来说就是晦涩难懂，虽细读数遍仍难解全意。为此我用手机拍照后决定在今晚一定要把这篇古文消化吃透。

首先我将能看清的碑文逐字敲打到电脑，然后对不懂字词就百度和查字典，再断句。对于破损的铭文通过上下文意思和残缺字形猜测是什么字。用了近三个小时自以为将碑文心领神会。果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相终于大白！我村的王氏家族的始祖名讳文政，顾名思义文治之政，郡出太原。令人震撼的是，在乾隆40年之前文政的后裔竟然有17位在当时达名显赫的进士和举人，没想到是太极拳宗师王庄村的王宗岳（王林帧）的嗣子（堂侄子）王臣直也名列其中。顿时倍感自豪和荣耀，睡意全无立即打开光绪版《直隶绛州志 》，碑文中列举的17名先祖州志均有记载，大部分是龙兴镇王庄村人，其中王之瀚、王臣直、王朝麟和王懋官等被供奉于绛州文庙的乡贤祠。此尊石碑已充分证明，王庄的王家和东陀村王家是始祖文政的后裔，两个村的王家是兄弟俩的经久不息的传说可真不是空穴来风。谜底总算揭晓！成就感油然而生。

                太极拳宗师王宗岳

民国版新绛县志记载的历代乡贤

我连夜将碑文分享给几位喜欢谈论王家故事的年逾花甲的长者，然他们除知道王家祖茔在村北的大概位置，与碑文中记载的一致外，竟然也对碑文中的所记载的人物历史信息均不知情。追踪溯源缅怀先祖品行和业绩是国人的优秀传统，也许时代的命运导致王氏族人的记忆出现断代！

           乾隆四十年创建东陀村王家祠堂的碑阳全文

万载流芳

祖庙所以象先人之容貌，亦所以或化者之神灵，而即所以达孝思之不匮也 。恒言天子九庙，诸侯七庙，大夫三庙，適士二庙，官师一庙，而庶人弟曰祠，豈祠兴庙迥别大异，若是其不同与抑更有说也。

 古今有尊卑贵贱之名分，而不能无木本水源之恩义。庙焉而神鬼享犹，郊焉而天神格，必曰惟仁人能享帝，孝子能享亲，天下有几仁人孝子哉。吾以为有人道者，皆当循分，自盖而不可忘一本九族之义，士庶追远之诚何异帝王报本之典，循流溯源，干支万派总归一本生成，罔极之恩无贵贱一也。庙之设由来尚矣，祠之义讵（岂）浅鲜哉。

 原山之阳，绛邑之坎，姑射之侧，汾水之右，里名林陀者，东家院百数十家，王氏十有九焉郡出太原始祖文政。

于晋开运三年检拔司徒王万资，于汉高祖节度使王宴，周将侍郎王乡，于宋仁宗巡检史王仲宝，进士王严，于明乙丑进士王达，戊戌进士王懋官，癸未进士王辂，丁酉年进士王斌，癸卯举人安定训导王荣，庚午年宁川训导王忠，甲午年举人崇府长史王洪，癸酉年举人枣阳知县王之翰，庚子举人关州知州王臣直之屏子，壬子举人华州学政王朝麟，戊午举人王接武之翰孙，庚午举人王天武臣直子，之数者皆王氏苗裔也。

 倘所谓文政之族，非耶顾时异世殊，谱缺难徵，以俟主持远志，孝孙再为考序，兹敬序者文政一户四枝，四枝祖讳不一，而铎一也，一枝线微俟矣，三枝自文及铎，而廷，而志，而尚，而掌，而时，而建，而者，盖九代焉，期间名公、仕官、庠生国学以及恩义寿老等例，世世相望，代代相继，不无其人，难以悉载。

 村北数十步许，柏树阴翳森然茂盛者，乃始祖文政茔也。每年清明佳节，凡我同姓莫不诣茔拜掃，霑其余泽。 

迨乾隆卅六年积金伍佰余两，因思茔以卫形祠以安神，阅数世未有祠焉，其不至羡茔而叹祠者几希。于是合户公议,首事人天武、允協、作舟、吉德、作栋、监生作楷、汉刚、监生揖、汉龙、汉玉，高捷  佩玉等九合官银，创建祠堂乃规模稍大，银两不足，首事十二人各出己囊以补不足,仍然不足。又募合户人，量力捐资多寡不齐。要志诸石以垂久远，众首事懇予为文予修聖,氏孙致凯之子也，虽已入泮犹未上达，祖枝宗派未能切然，特举知者以序云而。

郡庠生员王辉氏佩耀撰并书丹，大清乾隆肆拾年岁次乙未清明榖旦。

那为何该尊石碑阴面提名为《灵王遗迹》呢，窃以为王姓始祖是周灵王的太子晋 (前565-前549)的缘故。《通志-氏族略》记载："若太原、琅邪王之王，则曰周灵王太子晋，以直谏废为庶人，其子宗恭为司徒，时人号曰王家。" 周灵王二十一年（公元前551年），由于连年洪水泛滥，周灵王总在用壅堵的方式治水，治标不治本。太子晋就用大禹的父亲鲧用壅堵治水失败的事例批评其父，而且说周平王的行为无疑于“亡王之为也”。或许是太子晋连续的劝谏而且言辞过于尖刻，周灵王一怒之下，将太子晋废为庶人。太子晋被废黜以后，内心苦闷忧郁，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病逝了。

《东周列国志》第六十七回，开篇说：东周灵王长子名晋，字子乔，聪明天纵，好吹笙，作凤凰鸣。立为太子。年十七，偶游伊洛，归而死，灵王甚痛之。使人发其冢，惟空棺耳，乃知其仙去矣。至灵王二十七年，梦太子晋控鹤来迎，既覚，犹闻笙声在户外。灵王曰：“儿来迎我，我当去矣。”遗命传位次子贵，无疾而崩。贵即位，是为景王。

这说的是太子晋控鹤仙升的故事。王子乔驾鹤飞升，已成为中国白鹤信仰或鹤神崇拜的始祖。因王子晋极负盛名，不但道家赋予其尊号，历代皇帝也曾多次敕封，各地建庙立号纪念他。武周圣历二年（699年），武则天由洛阳赴嵩山封禅，返回时留宿缑氏山太子晋庙，一时触景生情而撰写碑文，并亲为丹书，亲号王子晋为“升仙太子”，并改子晋祠为“升仙太子庙”。

这尊被遗弃五十年重现于世的石碑，穿越时光隧道究竟要给后人传达什么的历史讯息呢？我理解碑文的中心思想是“古今有尊卑贵贱之名分，而不能无木本水源之恩义。罔极之恩，思源报本，循流溯源 皆当循分，不可忘一本九族之义”。东陀村的王家祠堂始创于乾隆36年（公元1771）， 1973年毁于文革，家庙沧桑存世200年 ；东陀村和王庄的王家始祖名讳文政，郡出太原，在东陀村文政户下四枝；1984年新绛县民政局整理的关于王庄村名的来历“隋代，山东王中主夫妇逃荒居此形成村落，故名”的内容，与该碑文的记载与不符；根据碑文中的记载的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检拔司徒王万资，可知建村至少有1100年历史；清乾隆四十年之前，东梵村王氏始祖文政的后人涌现了17位仕官进士举人，且《直隶绛州志》中均有记载，其中既有文举人也有武举人。结合新绛文旅公众号的相关文章研究,太极拳创始人王宗岳也应是始祖文政的后裔。历史上可谓文武双全 声名卓著，始祖文政的后裔们在《直隶绛州志》中书写了浓墨重彩篇章；碑文结合先祖王尔中中举的档案和家中现存牌位，推算出我是东陀王氏家族第21代世孙，撰写碑文的庠生王佩耀是我的直系先祖太学生王佩值的兄弟。

星罗棋布祖国大地的碑刻几乎贯穿春秋战国到近代，见证着中华文明大一统两千多年的历史，承载着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文史信息。 过去几乎村村创建有祠堂，文革前农村的家庙大部分作为中小学的校舍或村政府的办公用，且基本保存完整。正如记载创建我村家庙的碑刻一样，不计其数的家庙碑刻地方志里都没记载，发挥着填补历史空白，印证或补充，或纠正历史文献记载和民间的传说的重要作用，将会使我们民族历史更加丰满鲜活!

千年的石头会说话！我认为相关职能部门应以各居委员会为单位，密切联系群众，有组织、有系统、有计划、对遗落于广大农村的石碑加以调查、搜集、保护和整理，让碑刻在我国文化根脉延续、文化强国建设和文化自信提升上发挥出本该有的重要作用。和时间赛跑，敢于利用文物保护法敢与古石刻贩子亮剑。抢救性搜集、保护与整理已刻不容缓，是我们这一代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正可以作为保护传统村落、振兴乡村、记住乡愁和文物活化利用的重要抓手！

                                           王俊明

                                                                      2023年5月5日